第拾肆回、過去的片段 ( 下 )
「糟了……得快點去校門口才行啊!」我匆匆的走下樓梯,一邊跑著一邊呢喃。
慘了,我忘記今天跟夜逍說好要一起走回家!真是笨蛋我居然還跑去圖書館看書!不知道夜逍會不會已經先走了?
跑到快接近校門口的時候,我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就靠著校門站在那裡。
──是夜逍!他還沒走,真是太好了。
「夜逍,抱歉我晚來了,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麼久!」我跑到他的面前,低下頭來道歉著。
「不會啦。來了就好,我們走吧。」拍拍我的肩,夜逍的聲音帶著些許笑意,然後在說完話後他便率先往回家的路走。
太好了,夜逍聽起來沒有很生氣。我鬆了一口氣,跟上了他的腳步。
那時的我,沒有發現,在夜逍臉上的笑容充滿了詭異。
「欸小楚。」走到半路,停在紅綠燈前的時候,夜逍忽然轉頭叫了我一聲。
「啊?什麼事?」我愣愣的看著他。
「我想請妳陪我去一個地方,可以嗎?」他笑著問。
「咦……可是……」可是我要是晚回家的話,威凱會擔心的。
「不行嗎?不會耽誤妳很久時間的啦。」夜逍的眼裡多了一絲失望,看來他很希望帶我去那個地方的樣子。
──不會耽誤很久的時間嗎?
「好吧,但是真的不能太久喔。」思索了一會,我答應了他的邀約。
「跟我走吧,這裡。」夜逍往另外一條路走去,那個方向跟回家的路不一樣,感覺上有點不太熟悉。不過,既然有夜逍在的話,應該不用害怕吧。
──當時的我真的是這麼想著的,完全的相信眼前的人。
我跟著夜逍來到經過了許多條巷子,最後來到一間像是廢棄倉庫的建築物前。
是的,用鐵皮建築而成的廢棄的建築物。
「夜……」
「來吧,小楚,進來吧。」正當我想問個清楚的時候,夜逍帶著笑容勾住我的肩,帶著我走了進去。
鐵皮屋裡一片漆黑。
雖然已經是放學後的時間,但是外面的天色明明沒有那麼黑的。
黑色、全都是漆黑的──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身後的門自動的關起來,像是在隔絕從外面來的光線一般。
「──?!」看著門關起來,我卻因為被勾著肩無法逃出去,周遭已經看不見一絲絲的光線。
這裡整個都變成完全黑色的了。
不行、我怕黑啊──!意識到這一點的我,用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衣服,緊張、不安的感覺滲透進我的心裡,讓我不自覺的開始發抖。
為什麼夜逍要我陪他來到這裡呢──?我不禁懷疑起來。
「小楚,歡迎來到我的秘密基地。」黑漆漆的一片中,我的耳邊傳來了夜逍的聲音,明明語氣中帶著的是上揚的氣息,但是我卻對那個聲音感到陌生。
接著,本來放在我肩上的手忽然放開,一瞬間那股在心裡的不安整個蔓延到全身上,四周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身邊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就算伸手,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夜逍──夜逍你在哪裡──?」我著急的開始大喊。
不要一個人、不要一個人,我不想要一個人待在黑暗裡頭。
在哪裡?人呢、在哪裡──?
「夜逍──!」聲嘶竭力的大吼,淚水奪眶而出。
像是在回應我的呼喊一般,啪的一聲,數道強烈的白光照亮了我的四周,頓時讓我睜不開眼。
但是,在那之後的我很後悔,為什麼我要拼命的睜開雙眼看眼前的一切。
因為映在眼裡的畫面是多麼的令人不堪──
「歡迎光臨啊小楚。」站在我面前的的確是我所認識的夜逍,雖然他的臉上仍然帶著我熟悉的笑意,但當我看見在他手上那束有一節指頭這麼粗的白繩之後,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溫柔的、總是笑著看著我陪我聊著天的那個殷夜逍了。
除了手上的白繩之外,在他身後還有著一塊非常長、而且很大一塊的紅布掛在那裡,讓我不自覺的將眼神移動到那上面。
「那是──」我驚愕的看著他手上的白繩,我想問他為什麼要拿著那個繩子。不過就在我還沒說完的時候,他伸出了手,就像是站在台上的魔術師一樣,拉掉了在他身後的紅布。
在夜逍身後的是,一整排的武器。有槍有刀、有繩子有像是刑具的東西──林林總總全部加起來超過上百件,不,甚至是更多,如果要形容的話,只能用軍火庫來形容。
是的,就像是個裝滿彈藥的軍火庫。
偷偷的往旁邊瞄去,映入眼裡的盡是比自己高大、立方體的木箱,木箱上畫著骷髏頭、還寫著火源勿近,看起來裡面應該是裝著炸彈之類的可怕東西。
「雖然是受到了指使,不過老實說,我還蠻不喜歡在這種情況下給人知道這個地方呢──」夜逍的聲音讓我把眼神轉回他的身上,他一邊說一邊摘下了眼鏡,「怎麼樣?小楚,喜歡這個地方嗎?」
他的臉上勾起深深笑意,比平常的笑容更深,深到讓我感到害怕。
不,那已經不能跟平常見到的笑容比擬了。
因為那根本不是笑容,而是像找到獵物一般冷漠至極、興奮至極的可怕笑意。
我顫抖著。
整個人顫抖著,就連心臟都在顫抖著。
這是怎麼一回事──?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啦?無法相信嗎?眼前這個人明明應該是溫柔的,應該是貼心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子的──」將眼鏡丟到一旁,夜逍往我的方向踏步過來,「很可惜,妳現在看見的才是真正的我。」
那個笑容持續著,跟著他所說的話一起打擊著我。
當時的心情,就像是從天堂掉到地獄那樣的感覺。
被騙了。
「妳知道嗎,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是站在妳那裡的,我只不過是配合了劉祐津演了這場戲而已。」他走到我的面前,就這樣停在我的面前,而我則是幾近乎是毫無意識的盯著他手中的白繩,「那個書包,是劉祐津交給我的,所以一開始也沒有什麼把妳書包拿到樹上去再被我拿下來的事情。也就是說,一開始妳的書包就在我的手上沒有離開過。」
……被騙了。
空洞的望著眼前的白繩,我的心裡不斷呢喃著同樣的三個字。
不斷不斷的重覆著,好像是在提醒著自己掉進了陷阱。
「為什麼……」
「為什麼?妳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夜逍笑了笑,「當然是為了錢啊。老實說我並不討厭妳,但是劉祐津對我說只要我能夠讓妳從學校莫名其妙消失的話,就給給我一大筆錢,這種好康的事情,我幹什麼拒絕?」
為了錢……?
「啊啊,雖然我的確是故意接近妳的,不過呢,我說我是轉學生,這話可是千真萬確的喔。」他繼續說著,「畢竟,我是在接受劉祐津的委託才轉進來的嘛。」然後很得意的一笑。
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我真的搞不清楚──為什麼,我有做錯了什麼嗎──
劉祐津、妳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不安、恐懼、悲痛全都交雜在一起,就這樣占據了我的思緒。
眼前的這個人是劉祐津派來的人,為了錢,所以想要讓我消失。
本來我真的認為,他會是除了威凱以外的第一個好朋友,但卻在這一剎那間,信任著的那顆心,被打碎了。
毫不留情的,變成碎片。
「小楚,看看那邊吧。」他伸出手指向我的身後,「雖然可能會有點痛,不過要讓一個人莫名其妙消失然後還不會再出現的話,我想我只好做到像那樣子的了。很抱歉,這是沒有辦法選擇的喔。」我聽得出來他的語氣是上揚的。
開心、興奮的上揚。
「……。」不斷的叫自己不要轉頭,但是身體還是不自覺的動了,就這樣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推著好幾個箱子的中間,有一雙穿著黑色皮鞋、看上去相當細白的腿,在腳踝上綁著白色的粗繩。
那個白色的粗繩,就跟夜逍手上拿著的是一樣的。
我驚愕的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但是卻撞上了在後頭的那人。
「不用怕,妳上前一點看吧。」站在我身後的夜逍帶著上揚的語氣將我推向前,他的力氣大到我無法反抗。
被他推著往前了幾步,那個躺在好幾個箱子中間處的身軀也一併映入眼底。
那是個有著一頭粉紅色長髮、精緻如娃娃般的面容並身穿著女生制服,看起來相當瘦弱卻很漂亮的女孩子。
看上去年紀比我輕了些,但是手腳看上去都都非常的細白稚嫩。
如果沒有仔細去看的話,會以為有一尊完好無缺的大娃娃躺在那兒,但是一但仔細看了之後就會發現,在女孩身上的衣服不是完整的,而是東破一塊西破一塊的,感覺上是被人給蓄意的破壞。
除此之外,她的雙手也和雙腳一樣被白色的粗繩給綁住,手的部分不像腳只是用繩子給綁著,而是還反綁到腰後的地方,完全沒有辦法輕易掙脫。
我驚愕的摀住自己的嘴,讓自己不要尖叫出聲。
萬一尖叫的話,不曉得自己是不是也會變成那樣──
這也未免太殘忍了。
為什麼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我果然,不該隨便相信除了威凱以外的人──
就算相信了,也會馬上被破壞的。
為什麼會這麼晚才發現,身邊的這個人其實都是在演戲呢?
如果早點發現的話就不會被帶到這裡……
真是笨蛋,像個傻瓜一樣。
「呵呵。」身後傳來了夜逍的笑聲。
之前我覺得他笑起來很溫柔,現在聽見這笑聲卻覺得像是惡魔的笑。
得逃離這裡才行──得逃離這裡。
可是,要怎麼逃才好?
論力氣,我比不上這個人……
如果不是一個人就好了。
如果有人在我身邊就好了。
現在才反悔為什麼要答應跟著他走,已經來不及了──
我就要這樣消失了,就像那個躺在地上的女孩一樣。
不會有人發現,不會有人來救我的。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站在我這邊的──
「小楚。」身後那個熟悉的嗓音再次響起,本來是讓我感到溫柔的,如今卻只讓我感覺到厭惡。他將我整身轉向他,當我轉過去的時候,看見了掛在他臉上的燦爛笑容,可是我卻只想趕走那個笑容。
我用盡力氣的想往後退,但怎麼樣都掙脫不了掛在肩上的那兩隻手。
好不容易他放開了手,改拉著手裡的那條白色粗繩,我抓緊機會往後跑,但後面那個人卻絲毫不在意的直接朝我撲來。
帶著那抹燦爛的笑容,叫著我的名字朝我撲來。
瞬間我好像看見了,藏在黑暗中的可怕野獸。
不,應該說是一整片的黑朝我撲來。
「不要過來──!」下意識的撕破喉嚨大聲尖叫,接著我的眼前就被一整片的黑暗給吞噬。
眼前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心裡也像被人挖了一個大洞,無盡的漆黑爬滿整身,恐懼到了最後,就是跟著黑暗同化。
美夢破碎、信任破碎,緊接著的是,名為慕曉楚的人、完全破碎。
就像玻璃一樣,輕輕一敲,就碎的滿地。
而那碎片,也將不會有人撿起來、不會有人刻意的再去拼湊起來。
是的,不會有人。
「混帳──!把我姊姊還來!」
* * *
『威凱!』驚愕的伸出手大喊,如同大夢初醒一般的彈起,心裡充斥著恐懼,整個人都還在顫抖。
張開眼環顧四周,粉刷著白色的牆壁、大到能夠讓人輕鬆跳出去的窗戶、擺放著各式各樣瓶瓶罐罐的直立式兩層鐵櫃,在我左手邊有著白色的簾子,算一算,映入眼裡的幾乎都是白色的。
然後在我下面的是一張白色的床,才發現,在我身上還蓋了一件白色的薄被單。
等等,我怎麼會在這裡?
威凱呢!威凱怎麼了──?那個聲音,確實是威凱的啊!
威凱在哪裡──!我要去找威凱,必須要去找威凱!
要不然威凱會、威凱會……!
「這裡不是二十世紀!」庫恩特的聲音就像一道曙光,強力的照耀在我那不斷顫抖著的心上,也像是一條繩子,將我從恐懼當中給拉了出來。
慢慢的,我的眼神才找回了焦距,心也平靜了下來,就像普通時候那樣,慢慢的跳動著,恐懼的感覺也消失了。
雖然找回了焦距,但是眼前的景象卻模糊的只能看見一片白色。
我的雙眼,充滿了淚水,圍繞在眼眶裡不斷打轉,然後滑過臉龐、滴在自己的手上,一滴一滴的不斷落下,沾濕了覆在我身上的被單。
恐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參雜著不安的難過。
對啊……我不是在二十世紀。
就算衝出去了,也找不到威凱。
因為我不在二十世紀,我在的地方是比二十世紀來得遙遠許多的二十四世紀。
就算不安、就算難過,我還是看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因為我們分開在兩個不同的世紀。
「妳想哭的話,我不會阻攔妳。但是,妳不要做那種毫無用處的事情。這裡是二十四世紀,不是二十世紀,我希望妳不要忘記了。」淡淡的說著,庫恩特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的打擊在我的心上。「現在在這裡的妳,無論如何都見不到妳的弟弟,因為妳跟他不在同一個地方……不對,應該說是不在同一個時空。」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緊抓著覆在身上的被單,我在心裡對著庫恩特這麼大叫著,「就算知道,我還是想找他,我想見他!因為他是我身邊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夠丟下他不管!你能夠瞭解嗎?對我而言,整個世界裡,就只有那麼一個重要的人!除了小啾和帕恩之外,唯一一個能夠讓我相信的人!」
我知道自己不在威凱的那個時空,我也知道我見不到威凱。
可是我就是想要見他。
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支持著我繼續活下去的,都是威凱。
所以我想要見他──
「混帳!我當然能夠瞭解啊!」庫恩特的聲音充斥著憤怒。
「你是能夠瞭解什麼!你跟我又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只不過是在我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而已不是嗎!那個只有我知道的事情、你怎麼可能會知道?!你又怎麼可能會瞭解我的感受!」比起他的憤怒,我同樣的也好不到哪裡去,一開口就是一陣大吼。
如果庫恩特現在是在我面前的話,我絕對會無法控制情緒的衝到他面前然後就抓著他的領子不放。
我不想管他是誰,有什麼樣的能力,是什麼樣厲害的角色!
又不是真正的我,也不是從一開始就存在於我體內的靈魂,怎麼可能會知道我的感受、我對威凱的思念還有──
「笨蛋!我就是瞭解啊!看見那些過去還能不瞭解嗎!」庫恩特的話讓我震驚了一下,清晰的感覺到,抓住被單的手不自覺的有抓得更緊的趨勢──是庫恩特。
不只是在心裡對我喊話,不僅是在我的體內對我說話,庫恩特還占據了一部分身體的使用權,我感覺的到,他心臟跳動的次數不比我少,而且還比我的跳得更加激烈;他在手上用了些許力氣,我可以感覺的到他的思緒,跟我一樣的憤怒,跟我一樣的難過。
然後還有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悔恨。
「看見……?你看見了?」那個過去的片段,全都看見了?
那不是我的記憶嗎?為什麼會被庫恩特看見?
「對,我全都看見了!我看見那個叫做那個劉祐津的人怎麼欺負妳、還看見那個叫做夜逍的混帳怎麼對待妳,我全都看見了!」庫恩特吼著,從他的語氣散佈著無法掩蓋的悔恨。「妳經歷過的全部,我都看見了,妳的感覺我也全部都感受到了!妳的信任、妳的期盼一直到最後的無助、恐懼、害怕,我都感覺的到。因為是我們現在是同一體的、所以妳的記憶,也會一併的傳到我身上。」
「庫恩特你──」
「──如果我在場的話,我絕對要用帕恩轟掉那個臭傢伙的腦袋!」庫恩特的聲音充滿堅定。
本來應該是很嚴肅很堅定的話傳到我的腦海裡,我卻噗哧的笑了出來。
「那時候你又不在場!」輕輕淡淡的駁斥著他的話,不知不覺中,心情已經平復的很多了。「而且哪來有時間還可以回家去拿帕恩啊!」
多虧有這個傢伙。
「所以我說如果我在場的話啊!喂喂、等等,妳這傢伙在笑什麼啊!我這麼認真的說著而妳居然把這當做玩笑話嗎!」庫恩特的話聽起來像是在無理取鬧的抗議,「欸我真的很認真欸!開玩笑只要我出馬就算沒有帕恩我照樣做掉那個混蛋!而且要是我出馬的話,妳哪還需要擔心威凱啊!」
「是是是,你很厲害我又不是不知道。」我笑了。
確實,如果是庫恩特的話,就不用擔心了。
威凱也不會──
啊啊,威凱現在,在做什麼呢?
「我說妳啊!分明是在敷衍我啊!搞什麼我好心安慰妳欸!」
「哪裡像是安慰了啦!」一點安慰的成分我都感覺不出來啦!
雖然我的心情確實平復了不少,但也不能說是安慰吧!
不過──如果不是庫恩特阻止我的話,我真的會就這樣衝出去找威凱。
衝出去之後,沒有找到威凱的我,就會徹底崩潰。
確實是該好好謝謝這傢伙阻止了我。
威凱啊──姊姊還在想念著你,無時無刻的,不斷的思念著你。
現在的你正在做什麼呢?是否正在擔心姊姊?
姊姊沒有事的,還繼續好好的活著──如果這個訊息能夠傳到你身邊就好了。
『威凱是誰啊?弟弟嗎?』就在我正在想著威凱的時候,床邊的白色簾子被人給拉開,接著映入眼裡的是穿著白袍的嵐寧隊長。
一頭深藍色的長髮束成高馬尾,鼻梁上戴著的是紫色的半框眼鏡,然後身上還穿著醫療人員專屬的白色衣袍,這不是嵐寧隊長的話又會是誰?
『嵐寧隊長!』我驚訝的看著來人。
啊啊,對了,這裡充滿了白色,不正是醫護室嗎?
『因為知道妳在,所以我有特別把消毒水的味道蓋掉。』嵐寧隊長朝我一笑,『對了,妳還沒回答我那個威凱是誰?我一直聽見妳在喊著這個名字,就算是在陷在回憶深淵裡面也還是不斷的叫著那個名字。』然後就這樣直接坐在床邊。
鏡片後面的雙眸直直的盯著我,看來是非常的想要知道。
『嗯,那是我弟弟。』我朝她點點頭。
『是嗎……』嵐寧隊長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她本來好像想講些什麼,但馬上又吞回了肚子裡,換上了淡淡的笑意,『雖然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總之,沒事就好了。』
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嵐寧隊長不是會使用讀心術嗎……?
『我是會讀心沒錯啊。可是當妳在回憶的時候,充滿的是很濃厚的負面力量,我想透過心跟妳對話都會被阻擋下來,更不要說是從妳的心去讀妳的過去。』推了推眼鏡,嵐寧隊長這麼說著,『不過當妳離開回憶的時候,就讀的到妳的想法了。啊,還有庫恩特的聲音。』
『這樣啊……』這麼說的話,是因為那個過去實在太黑暗了是嗎。
也對。畢竟……
『如果妳想要讓我讀妳的過去的話我很樂意,不過現在不是時候。』嵐寧的手覆在我的頭上,打斷了我的思緒,『下次有機會的話我聽妳慢慢跟我說也無所謂。』
我愣愣的望著她,然後她就這樣把覆在我頭上的手移開並且轉過頭去,藍色的馬尾很有魄力的甩動,『進來吧,人已經醒了。』話說完,嵐寧隊長巧妙的移動了自己的位置,讓我看見醫護室的門被打開,率先走進來的是伊東,就跟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一樣,那頭紫色的長髮搭配上精緻的五官,給我一種震撼的感覺。
那就是伊東。像是紫色的女王一般。
『啊!小楚妳醒了!』看見我坐在床上的伊東開心的往我的床邊跑來,不像小舞是直接的衝上來,伊東只是站在床邊對我笑著。『太好了,醒來就好。真是的,忽然這樣昏倒都快嚇死了!老天,聽說了妳的事情後我們超級自責的。還好有嵐寧隊長在,她說妳只要一個人躺在床上休息一會兒就會好,要我們不要擔心。』
『咦?』我愣愣的望著伊東。『自責什麼?』
『嵐寧隊長都跟我們說了,她說妳很怕生,而且會很怕跟異性接觸,然後聽說小楚家有一隻很大的犬獸總是會無預警的撲上小楚,所以小楚很怕被撲。對於這點我們很自責。如果早一點知道的話,我們就會阻止恭孝了。』伊東撇過頭,眉頭一皺,我看的出來她真的在自責。
咦咦咦──?!
我驚恐的望著站在一旁的嵐寧隊長,對方則是回我一個燦爛至極的笑意。
要幫我的話至少也找個比這個好的理由吧!什麼叫做有犬獸撲上我所以我害怕被撲啊!犬獸跟人又不一樣!
『然後,恭孝為此想要跟妳好好道歉。』伊東說著,然後轉頭望向敞開的醫護室門口一個大喊:『恭孝,你進來吧!』
話剛落下,我就看見有著一頭紅髮、身穿著紅色的帽T外加一件牛仔褲再搭配上一雙球鞋,看起來身高跟現在的我差不多高的人走了進來。
他的頭低低的,一直走到我的床邊都還是沒有抬起頭來。
總覺得我可以看見在他頭上有一股黑色的陰霾籠罩在那裡。
看他的樣子,還有〝恭孝〞這個名字聽起來應該是個男生。
『喂,我叫你進來是要道歉,給我抬起頭來好好道歉啦!』用力的往紅髮一敲,伊東的神情透著些許不悅,『是你自己說你想要道歉的不是嗎!我警告你喔,小楚沒有原諒你的話,我會……』後面的話伊東是直接靠在恭孝的耳邊說的,所以我沒有聽到後面說了些什麼。
不過在伊東說完的時候我很清楚的看見眼前這個男生很用力的抖了一下,是整個人抖動的那一種,然後他頭上的那股陰霾更加的明顯了。
……呃,我很好奇伊東到底是講了什麼,感覺好像是很恐怖的東西?
嗯,不對,我想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知道了的話說不定我也會像這個叫做恭孝的男生一樣整個人抖起來。
『對不起。』
『咦?』我訝異的望著眼前的紅髮少年。
剛剛那個聲音,是他的聲音嗎?聽起來好稚氣但是卻夾帶著濃厚的抱歉。
漸漸的抬起了頭,琥珀色的雙眼與我對上──
啊,這個人是那個時候在教室裡要朝我撲上來卻因為一閃而過的記憶畫面而被我給拍掉手的──
『我不知道妳會害怕,對不起我太衝動了。』名叫恭孝的紅髮少年直直的望著我,眼裡充斥著抱歉,『如果不是我的話,妳就不會這樣昏倒……對不起。』稚氣的聲音不斷呢喃的道歉著,琥珀色的雙眼懊惱的撇開,然後往後退了一步,看來他在害怕要是與我太接近的話,可能又會傷害到我的樣子。
我望著這個看起來似乎比我小上一些年紀的少年,心裡忽然竄起一股愧疚感。
為什麼這個記憶會在那時忽然閃過眼前呢──?這段過去的記憶,應該在威凱出現的那一剎那,就被自己給封起來了才對啊。
因為充滿了黑暗,所以害怕的將記憶封閉。
聽起來似乎很不真實,但這就是事實。認識夜逍的記憶,是我自己主動把它埋在腦海深處的。
在那之後,我從黑暗中醒來了,映入眼裡的是像現在這樣的白色空間。
威凱把我送到了醫院,連同那個倒在那裡的女生一起,然後他就一直守在我的床邊,當他發現我醒來的時候,那抹溫暖的笑意我想我永遠忘不了。
威凱告訴我,我已經昏睡了三天,但當他問起有關於夜逍的事情時,我卻完全都沒有了印象,而威凱也好像知道我會忘記一般,什麼也沒說的就為我辦了出院的手續──後來我也就這樣繼續的回到學校裡上課。
看見我回去上課的劉祐津,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提的一如往常的對待我。
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啊啊,這麼說起來才覺得有點奇怪。
我忘記也就算了,為什麼劉祐津也像忘記了曾經有過這回事?
威凱沒有向我提起那段過去,我想他是怕我會因此而感到懼怕,可是劉祐津呢……?依照她的個性,她才不可能會就這樣裝做沒事,一定會大聲的對我說三道四、然後說我對夜逍怎樣怎樣的才對啊。
那麼為什麼會……?
『小楚……小楚?』因為伊東的叫喚,我才回過了神,發現伊東跟恭孝正擔憂的看著我,而嵐寧隊長則是深鎖著眉頭望著我,沒說什麼。
──看來我剛剛想的全被嵐寧隊長讀到了。
『抱歉,我剛剛恍神了。』我帶上歉意朝著伊東回以一個苦笑。
『妳不要恍神啦,恭孝很認真的在跟妳道歉呢。』伊東拍了拍我的肩,『不過如果小楚妳不願意原諒恭孝的話,我也無所謂就是。』她的臉上勾起笑意。
接著我很清楚的看見恭孝打了冷顫。
『我可沒有這樣說啊。』輕輕勾起淡笑,我走下床鋪,然後朝著恭孝行了九十度的鞠躬禮:『對不起,比起你我才應該要道歉。』
沒錯,不是恭孝的錯。
所以不需要道歉。
要道歉也應該是我要道歉。
『咦?』伊東跟恭孝的驚呼聲傳到耳裡,我仍然沒有抬起頭。
『抱歉,就像嵐寧隊長所說的,我很害怕被撲,由其是無預警的。不要說是犬獸了,就算是人忽然撲上來我也會害怕。我很抱歉嚇到你了。』說完話,我抬起頭來,雙眼直直的與琥珀色雙瞳對上,然後我勾起嘴角形成一抹笑容,『我並沒有討厭你或害怕你的意思……我只是比較敏銳一點,一有什麼不對勁就會變得比較激動,再加上我曾經有過不太好的回憶所以──』
深感抱歉的搔了搔臉頰,慘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會比較好啊。
真是的,嵐寧隊長隨便掰出來的理由連我自己說了都會良心不安啊!可是這種情況下我也無暇考慮這種事情了。
「嘻嘻,因為事出突然所以我就先隨便掰了個理由嘛。我覺得這個理由不錯啊,至少連伊東都相信了不是嗎?」嵐寧隊長用了通心術將話語傳來我的腦中,語氣上帶著燦爛的笑意。
「……可是我覺得您只是想惡整我而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來到這世紀後時常跟體內的庫恩特交談,所以不知不覺間,我竟然會使用通心術了。
我看著站在一旁的嵐寧隊長已經進入了憋笑的狀態。
……我就知道。想惡整我被我抓包然後又不敢笑出來是哪招啦!
我說啊!身為醫護室的總負責人可以這樣對待受傷的學生嗎!
>>>第拾伍回、額外的召喚獸課程
慘了,我忘記今天跟夜逍說好要一起走回家!真是笨蛋我居然還跑去圖書館看書!不知道夜逍會不會已經先走了?
跑到快接近校門口的時候,我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就靠著校門站在那裡。
──是夜逍!他還沒走,真是太好了。
「夜逍,抱歉我晚來了,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麼久!」我跑到他的面前,低下頭來道歉著。
「不會啦。來了就好,我們走吧。」拍拍我的肩,夜逍的聲音帶著些許笑意,然後在說完話後他便率先往回家的路走。
太好了,夜逍聽起來沒有很生氣。我鬆了一口氣,跟上了他的腳步。
那時的我,沒有發現,在夜逍臉上的笑容充滿了詭異。
「欸小楚。」走到半路,停在紅綠燈前的時候,夜逍忽然轉頭叫了我一聲。
「啊?什麼事?」我愣愣的看著他。
「我想請妳陪我去一個地方,可以嗎?」他笑著問。
「咦……可是……」可是我要是晚回家的話,威凱會擔心的。
「不行嗎?不會耽誤妳很久時間的啦。」夜逍的眼裡多了一絲失望,看來他很希望帶我去那個地方的樣子。
──不會耽誤很久的時間嗎?
「好吧,但是真的不能太久喔。」思索了一會,我答應了他的邀約。
「跟我走吧,這裡。」夜逍往另外一條路走去,那個方向跟回家的路不一樣,感覺上有點不太熟悉。不過,既然有夜逍在的話,應該不用害怕吧。
──當時的我真的是這麼想著的,完全的相信眼前的人。
我跟著夜逍來到經過了許多條巷子,最後來到一間像是廢棄倉庫的建築物前。
是的,用鐵皮建築而成的廢棄的建築物。
「夜……」
「來吧,小楚,進來吧。」正當我想問個清楚的時候,夜逍帶著笑容勾住我的肩,帶著我走了進去。
鐵皮屋裡一片漆黑。
雖然已經是放學後的時間,但是外面的天色明明沒有那麼黑的。
黑色、全都是漆黑的──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身後的門自動的關起來,像是在隔絕從外面來的光線一般。
「──?!」看著門關起來,我卻因為被勾著肩無法逃出去,周遭已經看不見一絲絲的光線。
這裡整個都變成完全黑色的了。
不行、我怕黑啊──!意識到這一點的我,用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衣服,緊張、不安的感覺滲透進我的心裡,讓我不自覺的開始發抖。
為什麼夜逍要我陪他來到這裡呢──?我不禁懷疑起來。
「小楚,歡迎來到我的秘密基地。」黑漆漆的一片中,我的耳邊傳來了夜逍的聲音,明明語氣中帶著的是上揚的氣息,但是我卻對那個聲音感到陌生。
接著,本來放在我肩上的手忽然放開,一瞬間那股在心裡的不安整個蔓延到全身上,四周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身邊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就算伸手,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夜逍──夜逍你在哪裡──?」我著急的開始大喊。
不要一個人、不要一個人,我不想要一個人待在黑暗裡頭。
在哪裡?人呢、在哪裡──?
「夜逍──!」聲嘶竭力的大吼,淚水奪眶而出。
像是在回應我的呼喊一般,啪的一聲,數道強烈的白光照亮了我的四周,頓時讓我睜不開眼。
但是,在那之後的我很後悔,為什麼我要拼命的睜開雙眼看眼前的一切。
因為映在眼裡的畫面是多麼的令人不堪──
「歡迎光臨啊小楚。」站在我面前的的確是我所認識的夜逍,雖然他的臉上仍然帶著我熟悉的笑意,但當我看見在他手上那束有一節指頭這麼粗的白繩之後,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溫柔的、總是笑著看著我陪我聊著天的那個殷夜逍了。
除了手上的白繩之外,在他身後還有著一塊非常長、而且很大一塊的紅布掛在那裡,讓我不自覺的將眼神移動到那上面。
「那是──」我驚愕的看著他手上的白繩,我想問他為什麼要拿著那個繩子。不過就在我還沒說完的時候,他伸出了手,就像是站在台上的魔術師一樣,拉掉了在他身後的紅布。
在夜逍身後的是,一整排的武器。有槍有刀、有繩子有像是刑具的東西──林林總總全部加起來超過上百件,不,甚至是更多,如果要形容的話,只能用軍火庫來形容。
是的,就像是個裝滿彈藥的軍火庫。
偷偷的往旁邊瞄去,映入眼裡的盡是比自己高大、立方體的木箱,木箱上畫著骷髏頭、還寫著火源勿近,看起來裡面應該是裝著炸彈之類的可怕東西。
「雖然是受到了指使,不過老實說,我還蠻不喜歡在這種情況下給人知道這個地方呢──」夜逍的聲音讓我把眼神轉回他的身上,他一邊說一邊摘下了眼鏡,「怎麼樣?小楚,喜歡這個地方嗎?」
他的臉上勾起深深笑意,比平常的笑容更深,深到讓我感到害怕。
不,那已經不能跟平常見到的笑容比擬了。
因為那根本不是笑容,而是像找到獵物一般冷漠至極、興奮至極的可怕笑意。
我顫抖著。
整個人顫抖著,就連心臟都在顫抖著。
這是怎麼一回事──?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啦?無法相信嗎?眼前這個人明明應該是溫柔的,應該是貼心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子的──」將眼鏡丟到一旁,夜逍往我的方向踏步過來,「很可惜,妳現在看見的才是真正的我。」
那個笑容持續著,跟著他所說的話一起打擊著我。
當時的心情,就像是從天堂掉到地獄那樣的感覺。
被騙了。
「妳知道嗎,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是站在妳那裡的,我只不過是配合了劉祐津演了這場戲而已。」他走到我的面前,就這樣停在我的面前,而我則是幾近乎是毫無意識的盯著他手中的白繩,「那個書包,是劉祐津交給我的,所以一開始也沒有什麼把妳書包拿到樹上去再被我拿下來的事情。也就是說,一開始妳的書包就在我的手上沒有離開過。」
……被騙了。
空洞的望著眼前的白繩,我的心裡不斷呢喃著同樣的三個字。
不斷不斷的重覆著,好像是在提醒著自己掉進了陷阱。
「為什麼……」
「為什麼?妳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夜逍笑了笑,「當然是為了錢啊。老實說我並不討厭妳,但是劉祐津對我說只要我能夠讓妳從學校莫名其妙消失的話,就給給我一大筆錢,這種好康的事情,我幹什麼拒絕?」
為了錢……?
「啊啊,雖然我的確是故意接近妳的,不過呢,我說我是轉學生,這話可是千真萬確的喔。」他繼續說著,「畢竟,我是在接受劉祐津的委託才轉進來的嘛。」然後很得意的一笑。
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我真的搞不清楚──為什麼,我有做錯了什麼嗎──
劉祐津、妳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不安、恐懼、悲痛全都交雜在一起,就這樣占據了我的思緒。
眼前的這個人是劉祐津派來的人,為了錢,所以想要讓我消失。
本來我真的認為,他會是除了威凱以外的第一個好朋友,但卻在這一剎那間,信任著的那顆心,被打碎了。
毫不留情的,變成碎片。
「小楚,看看那邊吧。」他伸出手指向我的身後,「雖然可能會有點痛,不過要讓一個人莫名其妙消失然後還不會再出現的話,我想我只好做到像那樣子的了。很抱歉,這是沒有辦法選擇的喔。」我聽得出來他的語氣是上揚的。
開心、興奮的上揚。
「……。」不斷的叫自己不要轉頭,但是身體還是不自覺的動了,就這樣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推著好幾個箱子的中間,有一雙穿著黑色皮鞋、看上去相當細白的腿,在腳踝上綁著白色的粗繩。
那個白色的粗繩,就跟夜逍手上拿著的是一樣的。
我驚愕的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但是卻撞上了在後頭的那人。
「不用怕,妳上前一點看吧。」站在我身後的夜逍帶著上揚的語氣將我推向前,他的力氣大到我無法反抗。
被他推著往前了幾步,那個躺在好幾個箱子中間處的身軀也一併映入眼底。
那是個有著一頭粉紅色長髮、精緻如娃娃般的面容並身穿著女生制服,看起來相當瘦弱卻很漂亮的女孩子。
看上去年紀比我輕了些,但是手腳看上去都都非常的細白稚嫩。
如果沒有仔細去看的話,會以為有一尊完好無缺的大娃娃躺在那兒,但是一但仔細看了之後就會發現,在女孩身上的衣服不是完整的,而是東破一塊西破一塊的,感覺上是被人給蓄意的破壞。
除此之外,她的雙手也和雙腳一樣被白色的粗繩給綁住,手的部分不像腳只是用繩子給綁著,而是還反綁到腰後的地方,完全沒有辦法輕易掙脫。
我驚愕的摀住自己的嘴,讓自己不要尖叫出聲。
萬一尖叫的話,不曉得自己是不是也會變成那樣──
這也未免太殘忍了。
為什麼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我果然,不該隨便相信除了威凱以外的人──
就算相信了,也會馬上被破壞的。
為什麼會這麼晚才發現,身邊的這個人其實都是在演戲呢?
如果早點發現的話就不會被帶到這裡……
真是笨蛋,像個傻瓜一樣。
「呵呵。」身後傳來了夜逍的笑聲。
之前我覺得他笑起來很溫柔,現在聽見這笑聲卻覺得像是惡魔的笑。
得逃離這裡才行──得逃離這裡。
可是,要怎麼逃才好?
論力氣,我比不上這個人……
如果不是一個人就好了。
如果有人在我身邊就好了。
現在才反悔為什麼要答應跟著他走,已經來不及了──
我就要這樣消失了,就像那個躺在地上的女孩一樣。
不會有人發現,不會有人來救我的。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站在我這邊的──
「小楚。」身後那個熟悉的嗓音再次響起,本來是讓我感到溫柔的,如今卻只讓我感覺到厭惡。他將我整身轉向他,當我轉過去的時候,看見了掛在他臉上的燦爛笑容,可是我卻只想趕走那個笑容。
我用盡力氣的想往後退,但怎麼樣都掙脫不了掛在肩上的那兩隻手。
好不容易他放開了手,改拉著手裡的那條白色粗繩,我抓緊機會往後跑,但後面那個人卻絲毫不在意的直接朝我撲來。
帶著那抹燦爛的笑容,叫著我的名字朝我撲來。
瞬間我好像看見了,藏在黑暗中的可怕野獸。
不,應該說是一整片的黑朝我撲來。
「不要過來──!」下意識的撕破喉嚨大聲尖叫,接著我的眼前就被一整片的黑暗給吞噬。
眼前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心裡也像被人挖了一個大洞,無盡的漆黑爬滿整身,恐懼到了最後,就是跟著黑暗同化。
美夢破碎、信任破碎,緊接著的是,名為慕曉楚的人、完全破碎。
就像玻璃一樣,輕輕一敲,就碎的滿地。
而那碎片,也將不會有人撿起來、不會有人刻意的再去拼湊起來。
是的,不會有人。
「混帳──!把我姊姊還來!」
* * *
『威凱!』驚愕的伸出手大喊,如同大夢初醒一般的彈起,心裡充斥著恐懼,整個人都還在顫抖。
張開眼環顧四周,粉刷著白色的牆壁、大到能夠讓人輕鬆跳出去的窗戶、擺放著各式各樣瓶瓶罐罐的直立式兩層鐵櫃,在我左手邊有著白色的簾子,算一算,映入眼裡的幾乎都是白色的。
然後在我下面的是一張白色的床,才發現,在我身上還蓋了一件白色的薄被單。
等等,我怎麼會在這裡?
威凱呢!威凱怎麼了──?那個聲音,確實是威凱的啊!
威凱在哪裡──!我要去找威凱,必須要去找威凱!
要不然威凱會、威凱會……!
「這裡不是二十世紀!」庫恩特的聲音就像一道曙光,強力的照耀在我那不斷顫抖著的心上,也像是一條繩子,將我從恐懼當中給拉了出來。
慢慢的,我的眼神才找回了焦距,心也平靜了下來,就像普通時候那樣,慢慢的跳動著,恐懼的感覺也消失了。
雖然找回了焦距,但是眼前的景象卻模糊的只能看見一片白色。
我的雙眼,充滿了淚水,圍繞在眼眶裡不斷打轉,然後滑過臉龐、滴在自己的手上,一滴一滴的不斷落下,沾濕了覆在我身上的被單。
恐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參雜著不安的難過。
對啊……我不是在二十世紀。
就算衝出去了,也找不到威凱。
因為我不在二十世紀,我在的地方是比二十世紀來得遙遠許多的二十四世紀。
就算不安、就算難過,我還是看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因為我們分開在兩個不同的世紀。
「妳想哭的話,我不會阻攔妳。但是,妳不要做那種毫無用處的事情。這裡是二十四世紀,不是二十世紀,我希望妳不要忘記了。」淡淡的說著,庫恩特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的打擊在我的心上。「現在在這裡的妳,無論如何都見不到妳的弟弟,因為妳跟他不在同一個地方……不對,應該說是不在同一個時空。」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緊抓著覆在身上的被單,我在心裡對著庫恩特這麼大叫著,「就算知道,我還是想找他,我想見他!因為他是我身邊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夠丟下他不管!你能夠瞭解嗎?對我而言,整個世界裡,就只有那麼一個重要的人!除了小啾和帕恩之外,唯一一個能夠讓我相信的人!」
我知道自己不在威凱的那個時空,我也知道我見不到威凱。
可是我就是想要見他。
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支持著我繼續活下去的,都是威凱。
所以我想要見他──
「混帳!我當然能夠瞭解啊!」庫恩特的聲音充斥著憤怒。
「你是能夠瞭解什麼!你跟我又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只不過是在我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而已不是嗎!那個只有我知道的事情、你怎麼可能會知道?!你又怎麼可能會瞭解我的感受!」比起他的憤怒,我同樣的也好不到哪裡去,一開口就是一陣大吼。
如果庫恩特現在是在我面前的話,我絕對會無法控制情緒的衝到他面前然後就抓著他的領子不放。
我不想管他是誰,有什麼樣的能力,是什麼樣厲害的角色!
又不是真正的我,也不是從一開始就存在於我體內的靈魂,怎麼可能會知道我的感受、我對威凱的思念還有──
「笨蛋!我就是瞭解啊!看見那些過去還能不瞭解嗎!」庫恩特的話讓我震驚了一下,清晰的感覺到,抓住被單的手不自覺的有抓得更緊的趨勢──是庫恩特。
不只是在心裡對我喊話,不僅是在我的體內對我說話,庫恩特還占據了一部分身體的使用權,我感覺的到,他心臟跳動的次數不比我少,而且還比我的跳得更加激烈;他在手上用了些許力氣,我可以感覺的到他的思緒,跟我一樣的憤怒,跟我一樣的難過。
然後還有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悔恨。
「看見……?你看見了?」那個過去的片段,全都看見了?
那不是我的記憶嗎?為什麼會被庫恩特看見?
「對,我全都看見了!我看見那個叫做那個劉祐津的人怎麼欺負妳、還看見那個叫做夜逍的混帳怎麼對待妳,我全都看見了!」庫恩特吼著,從他的語氣散佈著無法掩蓋的悔恨。「妳經歷過的全部,我都看見了,妳的感覺我也全部都感受到了!妳的信任、妳的期盼一直到最後的無助、恐懼、害怕,我都感覺的到。因為是我們現在是同一體的、所以妳的記憶,也會一併的傳到我身上。」
「庫恩特你──」
「──如果我在場的話,我絕對要用帕恩轟掉那個臭傢伙的腦袋!」庫恩特的聲音充滿堅定。
本來應該是很嚴肅很堅定的話傳到我的腦海裡,我卻噗哧的笑了出來。
「那時候你又不在場!」輕輕淡淡的駁斥著他的話,不知不覺中,心情已經平復的很多了。「而且哪來有時間還可以回家去拿帕恩啊!」
多虧有這個傢伙。
「所以我說如果我在場的話啊!喂喂、等等,妳這傢伙在笑什麼啊!我這麼認真的說著而妳居然把這當做玩笑話嗎!」庫恩特的話聽起來像是在無理取鬧的抗議,「欸我真的很認真欸!開玩笑只要我出馬就算沒有帕恩我照樣做掉那個混蛋!而且要是我出馬的話,妳哪還需要擔心威凱啊!」
「是是是,你很厲害我又不是不知道。」我笑了。
確實,如果是庫恩特的話,就不用擔心了。
威凱也不會──
啊啊,威凱現在,在做什麼呢?
「我說妳啊!分明是在敷衍我啊!搞什麼我好心安慰妳欸!」
「哪裡像是安慰了啦!」一點安慰的成分我都感覺不出來啦!
雖然我的心情確實平復了不少,但也不能說是安慰吧!
不過──如果不是庫恩特阻止我的話,我真的會就這樣衝出去找威凱。
衝出去之後,沒有找到威凱的我,就會徹底崩潰。
確實是該好好謝謝這傢伙阻止了我。
威凱啊──姊姊還在想念著你,無時無刻的,不斷的思念著你。
現在的你正在做什麼呢?是否正在擔心姊姊?
姊姊沒有事的,還繼續好好的活著──如果這個訊息能夠傳到你身邊就好了。
『威凱是誰啊?弟弟嗎?』就在我正在想著威凱的時候,床邊的白色簾子被人給拉開,接著映入眼裡的是穿著白袍的嵐寧隊長。
一頭深藍色的長髮束成高馬尾,鼻梁上戴著的是紫色的半框眼鏡,然後身上還穿著醫療人員專屬的白色衣袍,這不是嵐寧隊長的話又會是誰?
『嵐寧隊長!』我驚訝的看著來人。
啊啊,對了,這裡充滿了白色,不正是醫護室嗎?
『因為知道妳在,所以我有特別把消毒水的味道蓋掉。』嵐寧隊長朝我一笑,『對了,妳還沒回答我那個威凱是誰?我一直聽見妳在喊著這個名字,就算是在陷在回憶深淵裡面也還是不斷的叫著那個名字。』然後就這樣直接坐在床邊。
鏡片後面的雙眸直直的盯著我,看來是非常的想要知道。
『嗯,那是我弟弟。』我朝她點點頭。
『是嗎……』嵐寧隊長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她本來好像想講些什麼,但馬上又吞回了肚子裡,換上了淡淡的笑意,『雖然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總之,沒事就好了。』
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嵐寧隊長不是會使用讀心術嗎……?
『我是會讀心沒錯啊。可是當妳在回憶的時候,充滿的是很濃厚的負面力量,我想透過心跟妳對話都會被阻擋下來,更不要說是從妳的心去讀妳的過去。』推了推眼鏡,嵐寧隊長這麼說著,『不過當妳離開回憶的時候,就讀的到妳的想法了。啊,還有庫恩特的聲音。』
『這樣啊……』這麼說的話,是因為那個過去實在太黑暗了是嗎。
也對。畢竟……
『如果妳想要讓我讀妳的過去的話我很樂意,不過現在不是時候。』嵐寧的手覆在我的頭上,打斷了我的思緒,『下次有機會的話我聽妳慢慢跟我說也無所謂。』
我愣愣的望著她,然後她就這樣把覆在我頭上的手移開並且轉過頭去,藍色的馬尾很有魄力的甩動,『進來吧,人已經醒了。』話說完,嵐寧隊長巧妙的移動了自己的位置,讓我看見醫護室的門被打開,率先走進來的是伊東,就跟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一樣,那頭紫色的長髮搭配上精緻的五官,給我一種震撼的感覺。
那就是伊東。像是紫色的女王一般。
『啊!小楚妳醒了!』看見我坐在床上的伊東開心的往我的床邊跑來,不像小舞是直接的衝上來,伊東只是站在床邊對我笑著。『太好了,醒來就好。真是的,忽然這樣昏倒都快嚇死了!老天,聽說了妳的事情後我們超級自責的。還好有嵐寧隊長在,她說妳只要一個人躺在床上休息一會兒就會好,要我們不要擔心。』
『咦?』我愣愣的望著伊東。『自責什麼?』
『嵐寧隊長都跟我們說了,她說妳很怕生,而且會很怕跟異性接觸,然後聽說小楚家有一隻很大的犬獸總是會無預警的撲上小楚,所以小楚很怕被撲。對於這點我們很自責。如果早一點知道的話,我們就會阻止恭孝了。』伊東撇過頭,眉頭一皺,我看的出來她真的在自責。
咦咦咦──?!
我驚恐的望著站在一旁的嵐寧隊長,對方則是回我一個燦爛至極的笑意。
要幫我的話至少也找個比這個好的理由吧!什麼叫做有犬獸撲上我所以我害怕被撲啊!犬獸跟人又不一樣!
『然後,恭孝為此想要跟妳好好道歉。』伊東說著,然後轉頭望向敞開的醫護室門口一個大喊:『恭孝,你進來吧!』
話剛落下,我就看見有著一頭紅髮、身穿著紅色的帽T外加一件牛仔褲再搭配上一雙球鞋,看起來身高跟現在的我差不多高的人走了進來。
他的頭低低的,一直走到我的床邊都還是沒有抬起頭來。
總覺得我可以看見在他頭上有一股黑色的陰霾籠罩在那裡。
看他的樣子,還有〝恭孝〞這個名字聽起來應該是個男生。
『喂,我叫你進來是要道歉,給我抬起頭來好好道歉啦!』用力的往紅髮一敲,伊東的神情透著些許不悅,『是你自己說你想要道歉的不是嗎!我警告你喔,小楚沒有原諒你的話,我會……』後面的話伊東是直接靠在恭孝的耳邊說的,所以我沒有聽到後面說了些什麼。
不過在伊東說完的時候我很清楚的看見眼前這個男生很用力的抖了一下,是整個人抖動的那一種,然後他頭上的那股陰霾更加的明顯了。
……呃,我很好奇伊東到底是講了什麼,感覺好像是很恐怖的東西?
嗯,不對,我想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知道了的話說不定我也會像這個叫做恭孝的男生一樣整個人抖起來。
『對不起。』
『咦?』我訝異的望著眼前的紅髮少年。
剛剛那個聲音,是他的聲音嗎?聽起來好稚氣但是卻夾帶著濃厚的抱歉。
漸漸的抬起了頭,琥珀色的雙眼與我對上──
啊,這個人是那個時候在教室裡要朝我撲上來卻因為一閃而過的記憶畫面而被我給拍掉手的──
『我不知道妳會害怕,對不起我太衝動了。』名叫恭孝的紅髮少年直直的望著我,眼裡充斥著抱歉,『如果不是我的話,妳就不會這樣昏倒……對不起。』稚氣的聲音不斷呢喃的道歉著,琥珀色的雙眼懊惱的撇開,然後往後退了一步,看來他在害怕要是與我太接近的話,可能又會傷害到我的樣子。
我望著這個看起來似乎比我小上一些年紀的少年,心裡忽然竄起一股愧疚感。
為什麼這個記憶會在那時忽然閃過眼前呢──?這段過去的記憶,應該在威凱出現的那一剎那,就被自己給封起來了才對啊。
因為充滿了黑暗,所以害怕的將記憶封閉。
聽起來似乎很不真實,但這就是事實。認識夜逍的記憶,是我自己主動把它埋在腦海深處的。
在那之後,我從黑暗中醒來了,映入眼裡的是像現在這樣的白色空間。
威凱把我送到了醫院,連同那個倒在那裡的女生一起,然後他就一直守在我的床邊,當他發現我醒來的時候,那抹溫暖的笑意我想我永遠忘不了。
威凱告訴我,我已經昏睡了三天,但當他問起有關於夜逍的事情時,我卻完全都沒有了印象,而威凱也好像知道我會忘記一般,什麼也沒說的就為我辦了出院的手續──後來我也就這樣繼續的回到學校裡上課。
看見我回去上課的劉祐津,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提的一如往常的對待我。
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啊啊,這麼說起來才覺得有點奇怪。
我忘記也就算了,為什麼劉祐津也像忘記了曾經有過這回事?
威凱沒有向我提起那段過去,我想他是怕我會因此而感到懼怕,可是劉祐津呢……?依照她的個性,她才不可能會就這樣裝做沒事,一定會大聲的對我說三道四、然後說我對夜逍怎樣怎樣的才對啊。
那麼為什麼會……?
『小楚……小楚?』因為伊東的叫喚,我才回過了神,發現伊東跟恭孝正擔憂的看著我,而嵐寧隊長則是深鎖著眉頭望著我,沒說什麼。
──看來我剛剛想的全被嵐寧隊長讀到了。
『抱歉,我剛剛恍神了。』我帶上歉意朝著伊東回以一個苦笑。
『妳不要恍神啦,恭孝很認真的在跟妳道歉呢。』伊東拍了拍我的肩,『不過如果小楚妳不願意原諒恭孝的話,我也無所謂就是。』她的臉上勾起笑意。
接著我很清楚的看見恭孝打了冷顫。
『我可沒有這樣說啊。』輕輕勾起淡笑,我走下床鋪,然後朝著恭孝行了九十度的鞠躬禮:『對不起,比起你我才應該要道歉。』
沒錯,不是恭孝的錯。
所以不需要道歉。
要道歉也應該是我要道歉。
『咦?』伊東跟恭孝的驚呼聲傳到耳裡,我仍然沒有抬起頭。
『抱歉,就像嵐寧隊長所說的,我很害怕被撲,由其是無預警的。不要說是犬獸了,就算是人忽然撲上來我也會害怕。我很抱歉嚇到你了。』說完話,我抬起頭來,雙眼直直的與琥珀色雙瞳對上,然後我勾起嘴角形成一抹笑容,『我並沒有討厭你或害怕你的意思……我只是比較敏銳一點,一有什麼不對勁就會變得比較激動,再加上我曾經有過不太好的回憶所以──』
深感抱歉的搔了搔臉頰,慘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會比較好啊。
真是的,嵐寧隊長隨便掰出來的理由連我自己說了都會良心不安啊!可是這種情況下我也無暇考慮這種事情了。
「嘻嘻,因為事出突然所以我就先隨便掰了個理由嘛。我覺得這個理由不錯啊,至少連伊東都相信了不是嗎?」嵐寧隊長用了通心術將話語傳來我的腦中,語氣上帶著燦爛的笑意。
「……可是我覺得您只是想惡整我而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來到這世紀後時常跟體內的庫恩特交談,所以不知不覺間,我竟然會使用通心術了。
我看著站在一旁的嵐寧隊長已經進入了憋笑的狀態。
……我就知道。想惡整我被我抓包然後又不敢笑出來是哪招啦!
我說啊!身為醫護室的總負責人可以這樣對待受傷的學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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